1、中国软件产业要走自己的道路

　　（1）复制别国模式希望渺茫

　　通过对美国软件产业模式和印度软件产业模式的一番简要分析，我们能够认识到，美国软件产业模式固然对世界各国都充满了诱惑，但在今天全球IT产业发展的大背景下，要直接将美国软件产业发展模式在中国成功复制的希望还是极其渺茫，实际上中国半个世纪以来从来没有放弃过在中国复制美国软件产业发展模式的努力。而由于中国和印度两国之间存在很多相似性，比如说都是发展中国家，又都是人口大国，如此种种，在中国复制印度软件产业发展模式，看起来似乎有很多成功的机会。但深入分析印度软件产业发展模式的实质，在成功的希望背后，实际上是一条没有前途的不归路。选择了复制印度软件产业发展模式，就意味着中国在全球软件产业分工整合中，自愿沦落到为国际巨型软件公司提供最底层的编码（Coding）工作这一价值链的波谷。按照这种模式发展下去，所谓高科技的中国软件业，将会沦为低附加值的“来料加工工业”。中国高等教育所培养的大量优秀计算机和软件专业人才，也会随之演化为在跨国软件企业或其合作伙伴的“软件生产车间”里面穿着白衬衫的新蓝领工人。数年前，7亿件衬衫换一架空中客车的悲剧，或许，在不久的将来故事还会重演，不过场景或许会变成了7万个软件工人的编码加工换来一套操作系统。久而久之，中国软件产业将会完全丧失产品创意、制定标准以及全球行销等高端能力，失去占据全球软件产业“微笑曲线”高端环节的机会。

　　（2）来自中国制造的经验和教训

　　每每谈到复制印度软件产业发展模式，我总是不由自主地联想到在曾一度风行的“中国制造”。曾几何时，“世界工厂”，让很多刚刚放眼看世界的中国人非常着迷；提起它，甚至民族自豪感都油然而生。但经过最近几年发展，在经济全球化中，逐渐走向成熟的中国人猛然警醒，曾一向引以为自豪的所谓“中国制造”，正遭遇不少困境和尴尬。一旦在“世界工厂”之间加上一个“加”字，成为“世界加工厂”，就演变为别人出原料、出图纸，中国来加工。按照“世界加工厂”模式，中国最终得到的就不是利润，而仅仅是经过层层盘剥之后所剩无几的工资。放眼长三角和珠三角的所谓“用工荒”，不正是因为中国很多工厂生产的产品附加值上不去，在原材料上涨、客户压价的背景下，不得不再度压缩劳动力成本而无法招收到足够的工人引起的问题吗？不管打着Made in china（中国制造）的产品在全球市场占有多高比重，只要中国不拥有自主知识产权，中国对世界经济的影响力就是非常有限。中国从巨额外贸中得到的实际利益也是非常有限的。不少曾试图以“中国制造”模式制胜的几个工业，如今正因为缺乏创新和自主知识产权，遭遇着进一步发展的瓶颈。专利纠纷沸沸扬扬的中国影碟机工业就是中国制造模式遭遇发展瓶颈的一个缩影。经过多年发展，中国虽号称全球影碟机第一制造大国，但由于在解码芯片等核心部件和关键技术领域缺乏自主知识产权，中国影碟机工业目前仍处于3C和6C等专利打工的尴尬境地。这个年产量曾一度超过1亿台影碟机的庞大电子制造工业，正因为受制于跨国企业的专利费而逐渐走向没落。最近几年，中国政府和产业界在高清技术和产业标准领域的投入和探索，正是利用高清影碟机时代的市场机会，试图打破多年来备受缺乏自主知识产权之苦的中国影碟机工业面对的困境，实现从“中国制造”到“中国创造”跃迁的战略举措。或许，离成功还有很长的道路要走，但至少方向是正确的；只要方向是正确的，又能持之以恒，就有赶超的机会。

　　中国的汽车工业改革开放以来一直走的也是“以市场换技术”的组装发展道路，但经过近20年的发展，通过合资、引进生产线等方式，中国制造的汽车产量是上去了，在技术能力的提升却缓慢得多。反思以往发展模式利弊的基础上，奇瑞、吉利等一部分企业开始逐渐走向以创新和自主知识产权为基础的发展道路。在学习和模仿跨国汽车企业产品平台的基础上，奇瑞、吉利等企业开始面向特定的细分市场上另辟蹊径，充分利用新兴的庞大的国内汽车市场需求，打造完整的汽车工业价值链的“微笑曲线”。例如，奇瑞汽车才投产5年，目前在国内市场的销量排名已经进入前10位，自主品牌数量已达到11个。虽然这些企业相对于丰田、通用和福特等跨国汽车企业而言，规模还非常弱小，但这些企业从局限于“微笑曲线”低端的零部件生产和进口散件组装向打造完整的“微笑曲线”的战略攀升，让我们又一次看到了从“中国制造”向“中国创造”跨越的希望。

　　从更宏观的角度来看，改革开放20年来，中国所发生的巨大的变化，不正是得益于中国改革开放总设计师邓小平先生提出的“有中国特色的发展道路”的指导思想。中国特色的道路既不是欧美发达国家发展模式的简单翻版，更不是全面复制前苏联和东欧国家的发展模式，而是一条结合中国国情和当前国际形式的发展道路。借助在实践中不断探索出来的符合中国国情的发展道路，才成就了中国改革开放20年举世瞩目的发展奇迹。软件产业的跨越，同样需要探索“有中国特色的发展道路”。

　　2、中国软件产业有能力走自己的道路

　　我从制造业谈到整个中国经济的发展，似乎有点离题了，之所以花一些笔墨在这上面，我的核心思想是要说明从中国制造到中国创造，已逐渐成为中国经济未来发展的趋势。再重新聚焦到软件产业发展上来，在蓬勃发展的中国软件产业领域，也需要探索和形成符合全球产业发展趋势和中国国情的发展道路和模式。学习印度软件制造模式，利用中国劳动力密集的特点，通过对普通初高中毕业生以及职高毕业生进行培训造就软件蓝领，在全球竞争背景下来发展软件出口外包，或许对于中国国内某些软件企业来说，未必不是一种可行的战略选择和市场机会。但着眼于全球化时代国与国之间的竞争，在知识经济时代，中国软件产业要实现持续发展，一定要掌控国际竞争的制高点，主流发展模式绝不能照搬印度软件产业的制造模式，而必须以开放的心态，在不断学习和借鉴的基础上推动自主创新，在软件产业领域塑造从创意到品牌行销的完整“微笑曲线”。

　　我提出这样的观点，可能有不少读者会提出类似的疑问，拥有从产品创意到全球营销的完整创新价值链，是中国软件产业梦寐以求的战略构想，但问题的关键是，我们现在是否具备这样的能力呢？我个人认为，经过半个世纪的发展，中国正在形成构建软件产业完整“微笑曲线”所需的核心能力。

　　从中国软件产业发展的历史来看，中国在软件产品自主创新方面有着很好的传统和积累。20世纪50年代到70年代末，在这段极为艰难的环境中，中国曾独立自主地开发一系列富有创新的软件产品。这些软件产品为“两弹一星”和整个国防建设做出了重要贡献。虽然受制于当时中国国内的欠缺的商业需求环境，这些颇有创意的软件产品在开发出来以后除了应用于国防建设以外，商业化和产业化的程度都很低。但这些充满创造性的软件工作，充分展示了中国人在自主创新发展软件产业方面的出色能力。

　　20世纪80年代以来，特别是90年代中期以来，中国软件产业在全球化时代的发展中进一步积累了塑造完整“微笑曲线”所需的能力基础。在中国工作的每一年，我都能真切地感受到中国软件企业各方面能力的快速成长。在全球化的大潮中，中国软件企业逐渐熟悉了全球软件市场的运作，逐渐积累了市场化、产业化和全球化运作的经验。不少华人软件人才，已在Microsoft、SAP等全球顶级的软件企业中扮演了重要角色。不少在硅谷这一全球软件产业最前沿接受教育和产业环境熏陶的中国留学生，正纷纷怀抱着梦想回到祖国，加入到中国软件产业发展的滚滚洪流中。中国本土企业也开始慢慢走出国门，在与全球客户的合作中，了解全球不同文化背景下的客户的需求。

　　如果说，国际化的软件人才队伍和创新能力的积累为中国软件产业塑造完整“微笑曲线”提供了产业内部的推动力，那么中国经济的快速发展，则在市场需求一侧提供了强有力的拉力。改革开放20年来，中国GDP保持着快速成长。目前，中国GDP总量已位居世界第四位。规模庞大而又充满活力的中国经济，将会形成对软件的巨大需求，为中国软件产业塑造完整“微笑曲线”奠定需求基础。

　　我想，借助这些有利的条件，中国不应该，也没必要去生搬硬套复制印度软件产业的模式，而是要寻找属于自己的发展空间，基于自主创新，塑造中国软件产业完整的“微笑曲线”。唯有如此，中国软件产业，才能笑到最后。也相信若真能如此，中国软件产业，定能笑到最后。

　　[i] 信息产业部电子信息产品管理司 信息产业部经济体制改革与经济运行司 中国软件行业协会 编：《2006 中国软件产业发展研究报告》，第41页

　　[ii] 纽约证券交易所总裁Richard Grasso语，见于如下文章：Jens Wiegmann,“SAP： Debut On Wall Street”，Berliner Morgenpost，1998年8月4日；转引自 霍克等著，《软件业的成功奥秘：全球100家软件公司的管理之道（中文版）》，上海：上海远东出版社，2001年，第9页

　　[iii] Business Week,1998年8月24日-31日，10-11页，转引自 霍克等著：《软件业的成功奥秘：全球100家软件公司的管理之道（中文版）》，上海：上海远东出版社，2001年，第6页

　　[iv] 信息产业部电子信息产品管理司 信息产业部经济体制改革与经济运行司 中国软件行业协会 编：《2006 中国软件产业发展研究报告》，第38页

　　[v] 信息产业部电子信息产品管理司 信息产业部经济体制改革与经济运行司 中国软件行业协会 编：《2006 中国软件产业发展研究报告》，第38页

　　[vi] 信息产业部电子信息产品管理司 信息产业部经济体制改革与经济运行司 中国软件行业协会 编：《2006 中国软件产业发展研究报告》，第49页

　　[vii] 信息产业部电子信息产品管理司 信息产业部经济体制改革与经济运行司 中国软件行业协会 编：《2006 中国软件产业发展研究报告》，第50页

　　[viii] 霍克等著：《软件业的成功奥秘：全球100家软件公司的管理之道（中文版）》，上海：上海远东出版社，2001年，第47页

　　[ix] Martin Campbell-Kelly, “Development and Structure of the International Software Industry, 1950-1990”, Business and Economic History, Vol. 24, No.2工业（Winter 1995）, p.82

　　[x] 迈克尔·科索马罗（Michael A. Cusumano）著：《软件业的生存之道（中文版）》，北京：电子工业出版社，第70页

　　[xi] 迈克尔·科索马罗（Michael A. Cusumano）著：《软件业的生存之道（中文版）》，北京：电子工业出版社，第70页

　　[xii] 霍克等著：《软件业的成功奥秘：全球100家软件公司的管理之道（中文版）》，上海：上海远东出版社，2001年，第309页

　　[xiii] 王建平：《软件产业理论与实践》，北京：中国经济出版社，2003年，第204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