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软件工业化将会带来软件价值再分配

　　从“个人英雄主义”的作坊式软件开发，到大规模软件开发，再到基于平台的大规模定制软件开发，经历了半个多世纪的探索，全球软件产业发展正走向工业化和全球化发展之路。软件工业化，将是全球软件产业生产模式的一次重大变革。

　　从本章第一节我们对汽车工业发展历史的简要回顾中不难看出，每一次汽车生产模式的重大变革，都会带来一次汽车产业链的价值再分配以及整个产业竞争格局的重整。例如，亨利•福特开创的以标准化和流水线为主要特征的大规模生产模式变革，带来了汽车工业生产效率的极大提升，从而彻底地颠覆了手工作坊时代以工场主和熟练工匠为中心的价值分配体系，以专业分工和流水线为基础建立了汽车工业生产的新秩序。借助大规模生产模式，以亨利•福特领导的福特汽车和艾尔弗雷德•斯隆领导的通用汽车为代表的美国工业化汽车新贵，彻底终结了法国和意大利等欧洲国家单件方式手工生产的汽车作坊的黄金时代。同样，当以丰田喜一郎和丰田英二为代表的丰田家族，率先领导日本丰田汽车建立起精益生产模式时，依然固守着过时的大规模生产模式理念和实践的福特汽车和通用汽车，则开始从20世纪50年代辉煌的顶峰跌落，并遭遇了空前的发展困境。进而，当全球汽车工业以汽车车型平台共享、模块化设计和装配、零部件厂商供货系统化为特征建立起大规模定制的工业化生产模式时，不仅极大地推动了整车企业之间的横向并购重组，而且在整车企业内部以及整车企业与零部件供应商之间形成了新的产业生态链和价值分配格局。我们可以预计，基于汽车工业与软件工业在诸多方面的类似性，全球软件产业生产模式从作坊式软件生产向大规模生产和大规模定制的重大变迁，也将会带来一次全球范围内的软件产业竞争格局的重整和价值再分配。

　　我在第一章最后部分的简要介绍，大家应该还会记得，一条完整的软件产业价值链——“微笑曲线”，可以分解为创新、定义标准、开发、推广和市场化等几个相互衔接的关键环节。这几个关键环节，按照其产生的附加值高低不同，构成了一条两端高、中间低的“微笑曲线”：价值链前端的创新和定义标准的阶段以及最终的推广和市场化的阶段，处于“微笑曲线”上附加值最高的顶端；而单纯的软件开发环节，即软件编码和测试等基础的技术工作，则处于“微笑曲线”上附加值最低的谷底。

　　我在这里再将软件产业与汽车制造业在“微笑曲线”上做一个简单类比。软件创新与定义标准的阶段，大致相当于汽车平台、汽车整车车型以及核心部件系统的创新和定义阶段，这一环节，不仅需要深厚的产业技术积累，更需要对全球客户资源及其消费行为的精准洞察和有效掌控，从而能够设计出在外观和功能上契合用户需求、在技术上能够实现的产品；而软件开发阶段，相当于在汽车工业中为品牌汽车厂商提供相对简单和不重要的零部件加工的阶段，但由于软件开发的标准化程度大大低于汽车，所以软件开发阶段的规模经济效应要远远低于汽车零部件加工工业。另一端的软件推广和市场化大致相当于汽车工业的推广和行销阶段，通过有效的市场推广手段，对全球客户进行最终产品的销售，实现知识和品牌的双重附加价值。

　　在传统的软件开发中，产品创新、定义标准、开发、推广和市场化等主要环节都集中在一个软件企业内部来集中完成。或者说，每一个软件企业，都独立地拥有一条从创新到市场化的完整“微笑曲线”。在大型软件开发过程中，在价值链的不同环节上具有一定的分工，由不同的团队来承担不同的职责。对跨国软件企业而言，不同环节的工作，会安排不同地域的团队来完成。软件的产业链和价值分配关系还是基于在软件应用中所处的层次：操作系统、开发工具或是应用软件。在同一应用层次的软件产品上，世界各国软件企业更多的是竞争而非合作，没有形成同类软件产品上下游构成的产业链。

　　这样的格局带来的一个问题是资源的浪费。例如，两个厂商都做财务软件，一个的优势在于业务流程，另外一个在于数据挖掘。如果他们都要推出一套有完整业务流程和数据挖掘的财务软件，势必双方同时要在自己不擅长的功能上“重复发明轮子”。而对这类应用的最佳解决方案还是能够集合两个厂商擅长的功能于一体的软件。

　　这样的格局的另一个问题是不平等分工造成的局限。因为只有一条从创新到市场化的完整“微笑曲线”，总会有人占有附加值高的环节，有人处于附加值低的环节。这种不平等分工局限了拥有不同环节的研发团队的发展空间，处于不同环节的团队能够做的是通过强化当前环节的能力来提高自身价值。特别当这种分工在不同地域之间发生，也就造成了全球的不平等。例如，前面讨论印度模式，谈到印度因为处于价值链的低附加值的开发环节，只有通过提高开发效率来提升价值。开发效率的提高毕竟是有限度的，而且提高效率的边际成本会越来越高。宏观上讲，印度软件产业的发展就会遇到发展瓶颈；微观上讲，这种分工长期的结果是扼杀了当地的人才发展。更加重要的问题是，市场也在发生改变。还是用汽车举例，目前中国大步迈进私车社会，在中国市场需求高增长比在汽车普及的欧美市场要现实得多。对于软件价值链的最终环节市场而言，要不断在传统市场增加客户数量的发展也会遇到同样的瓶颈。这也是为什么各大软件公司纷纷开拓欧美以外的新兴市场的原因。例如，印度就被视为一个新兴市场。但是，因为长期从事外包开发和服务，本地的研发团队没有能力来做开发以外的环节。难道仍然要依赖美国的市场团队在印度做市场推广？

　　我预计，随着以软件平台和标准化为基础的软件工业化的兴起，上述的全球软件产业价值分配，将会逐渐形成软件产业链上下游纵向分工的价值再分配。工业化的软件产业将会像汽车工业一样，进一步在全球范围内进行产业链上下游的纵向分工。纵向分工的产业链上的不同环节，都会拥有完整的价值链。小至不同的软件企业，大到不同的国家，由于所拥有的关键资源要素不同，因此在全球软件行业的产业链分工整合中会处于不同的环节，拥有适合自己的独立“微笑曲线”。处于产业链上下游之间的世界各地软件企业的价值链相互之间更多的是合作。在新的产业生态圈中，软件企业之间的关系会接近目前汽车厂商和零件厂商的关系，他们分别在各自的核心技术领域拥有完整价值链，通过合作创新工作为市场带来价值。新的价值分配不仅打破分工引起的发展局限，而且会进一步激发人才的创新精神，通过协作加速价值创造速度。

　　软件产业价值再分配也如同汽车产业一样是一个全球化的过程。全球化不仅是产业链的全球布局。而且对于单个软件企业而言，凭借其自身核心技术产品的价值链，为全球市场创造价值，参与世界竞争。软件企业专注某个细分技术产品研发，能够专心塑造自己的价值链。同时依赖产业链，在全球市场寻求足够大的空间，获得细分技术产品行销的规模效益。

　　2、快速发展的全球软件产业价值再分配

　　全球软件产业发展，软件工业化，特别是基于平台化和构件化的软件大规模定制的发展，正在推动全球软件产业价值再分配的快速发展。在欧美，以跨国大型软件企业为代表，经过数十年的发展壮大，业务范围已拓展至全球市场，在五大洲积累了广泛的用户群，形成了对全球用户需求的深刻洞察和丰富的领域知识积累。加之这些企业多年积累的全面领先的软件工程技术、自主知识产权和顶级专业人才，他们牢牢占据着全球软件市场中最重要的操作系统、中间件、企业管理软件和数据库等基础软件的霸主地位，在诸多重要的软件领域，抢占了软件产业“微笑曲线”两端的制高点。比如说SAP，从旗舰产品R3开始，真正发展为国际化的大型软件企业，逐渐使《财富》杂志“世界500强”企业的80%都成了我们的客户，并且逐步渗透到全球中小企业管理软件市场。为了更好地专注于已占据优势地位的“微笑曲线”上附加值最高的前端和后端环节，从20世纪80年代中期开始，这些国际顶级软件企业越来越多地将软件“微笑曲线”上附加值低的编程和测试等环节，外包给印度等发展中国家。比如说SAP印度软件开发中心以及我们SAP中国软件研究院，在成立的初期，除了产品和服务支持的本地化工作以外，主要的工作都是承接SAP德国总部以及SAP美国和日本等公司的编程等价值链低端环节的外包项目。

　　从20世纪90年代中期以来，随着以平台化、构件化为主要特征的软件工业化浪潮的深入发展，软件巨头纷纷重新布局全球资源，迎接新一轮的价值再分配。一方面在面向服务架构等代表未来全球软件产业工业化生产模式的重要领域，包括SAP在内的全球软件巨头都给予了高度重视，纷纷依托自身在自主知识产权的软件技术和全球客户群这两大核心资源上的双重优势，将巨额研发费用投入到软件产品平台的研发上，致力于以此来抢占全球软件工业化浪潮下新一轮市场竞争的制高点。同时率先将自身产品转向面向服务架构，积极投身于全球软件工程技术标准的制定，努力将自身核心的软件产品打造为跨越企业边界、在整个产业生态链内共享的产品平台和事实标准，从而进一步巩固已有优势，争取在全球软件产业价值链上的先发地位。例如，我们SAP也一直在倡导面向服务架构理念，一方面在推动基于平台和构件的工业化软件开发方面不遗余力地打造了NetWeaver平台，另一方面广泛地投身于行业标准的制定和应用中去。在NetWever平台实现过程中，SAP广泛地同各种开放标准组织合作，一边推动标准制定，一边把标准在NetWever平台上实现。例如，SAP是互联网联合组织（World Wide Web Consortium，W3C）顾问委员会成员；SAP也是信息结构化标准推进组织（Organization for the Advancement of Structured Information Standards，OASIS）的会员，OASIS是制定和推广SOA标准的主要国际组织；SAP还担任网络服务互操作性组织（Web Services - Interoperability Organization，WS-I）主席，领导制定网络服务在不同平台，系统和编程语言之间互操作标准；SAP同时作为开放面向服务架构协作团体（Open SOA Collaboration）的领导成员，积极定义用于创建复合应用的编程语言无关性模型等。而其他跨国软件企业也纷纷推出了重量级的平台产品，并且积极参与行业标准制定。

　　在构建平台和推动标准的同时，软件产业的领导厂商也在不遗余力地倡导创新价值链建立。以SAP为例，一方面我们在内部成功地把全球研发体系转变为网络化的知识中心协作模式，另一方面，我们一直倡导新型的合作创新，把合作伙伴、独立软件开发商（ISV）甚至终端客户都包括到创新价值链中，为他们开辟一个新发展空间，营造出一个协作共生的生态系统（Ecosystem）。关于我们的软件生态系统，稍后在第三章中结合SAP中国研究院的实践还会详细讨论。

　　综合上述的分析，不难看出，随着软件工业化和全球化浪潮的纵深推进，全球软件产业正在不同地区、不同企业之间进行着软件价值的再分配。处于“微笑曲线”高端的欧美企业正在利用软件工业化浪潮进一步强化自身的竞争优势，而原来处于“微笑曲线”谷底的地区、厂商有机会在价值链中重新定位。中国在软件工业化和全球化的背景下，必须审慎地思考和定位自身在全球软件价值再分配中的位置，如何抓住机遇，选择正确的发展模式和发展道路，迎头赶上全球软件产业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