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个故事(上) 故事的开始,要从袖子读高三谈起。 袖子是个文静的女孩,虽然她也爱闹,喜欢偶尔捉弄人。但本质上是文静的。袖子的家庭幸福,读书也一帆风顺,喜欢袖子的男孩,虽然不是很多,但也要一双手才能数得过来。 袖子的父母,早就为袖子安排好了一切,只要袖子老实顺着他们的意愿走下去,袖子的一生,一定安稳幸福。 但就在那年五月,袖子突然病倒了。医生告诉袖子的爸妈,可能是骨癌。而敏感的袖子,也立刻从爸妈的神态里,得知自己身患绝症的消息。 五月的风尘已经开始烈烈了,袖子的病房笼罩在一片深色的绿荫中。袖子懒懒的,看着父母隐藏的悲哀,袖子觉得完全没有必要。 生又何欢?死又何惧?小小年纪的袖子,似乎早就看淡了生死。 袖子只是有点惘然,有点憾恨 …… 对父母的爱,没有来得及报答。很多事情,自己也还没有去经历呢。比如轰轰烈烈地爱一场。 袖子在病房中,无聊地开始幻想 ……:自己下一辈子,还会是女孩吗? 或许是吧。袖子觉得,自己这样的人,实在只适合做一个女孩,可以笨一点,可以懒一点。 下一辈子的袖子,一定会忘了这一辈子的袖子,投胎转世了,喝了孟婆汤,什么都会忘掉。 ——— 袖子知道。 “但就这样结束了吗?”袖子悄悄地问自己。 袖子有点小小的不甘心。 午后,一个卖鲜花的小女孩溜进了住院部,在住院部的林荫道边乖巧地坐着,安安静静地等那些经过的、探望病人的人从她手中买走一枝鲜花。 躺在窗后的袖子看见小女孩,心突然一动。 她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崭新的十元人民币,趴在病床上,抄篆了自己最喜欢的一首词在上面: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潇洒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这是苏轼的《定风波》。 “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 ——— 袖子轻轻吟哦着这句,想了想,又在纸币的背面极细小地写了一句话:“如果它流落到你的手中,请好好保管,一个叫袖子的女孩,来世要把它取回。” 写完后,袖子招手把小女孩喊到窗边,她给自己挑了一只最艳的玫瑰,把十元纸币递给了小女孩。 五月在落花里结束,六月在蝉声里来临。 袖子的身体,竟然一天天地好了起来,在一次复诊中,才知道所谓骨癌,原来只是一场虚惊。 出院后的袖子又投入到她的生活中去了,高考,上大学,然后工作、恋爱、结婚。袖子的生活在父母的安排下,一帆风顺地流逝。 袖子渐渐忘了那张纸币。 再然后袖子生了一个小男孩,小男孩有好看的酒涡,象个女孩子一样。 在生下小男孩的这一年,袖子的爱人离袖子而去了 …… 袖子狠狠地哭了几天,然后擦干眼泪,带着小男孩独自生活。 “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 ——— 袖子还是记得这句词的。 一个人无拘无束的袖子,在工作之余,渐渐地爱上了网络。但袖子不喜欢聊天,她只在牌室里打牌。 袖子的牌打得不好,所以袖子没有什么固定的牌友,她总是和陌生人一起打牌。 那天,袖子来到北京72,她见第21号桌子空着三个位子,只坐了一人,于是很随意地坐在那人对面。 一副牌要四个人才能打,在等待的过程中,袖子和那人聊了起来。 那人的网名叫云做襟怀,我们要记住他的这个名字,在后面的故事,他是男主角了。 云做襟怀是个温和宽厚的男人,在和他的闲扯中,袖子第一次感到网络聊天的轻松写意。 那天也怪,牌室里人来人往,却没有人看21号桌一眼。等不到牌友的两个人,就这样聊了一夜。 临下线休息的时候,袖子竟然有点恋恋不舍,她莫名地问了一句:“明天还在吗?” “在,我们这一局,还没打呢。”云做襟怀笑着回答袖子。 在以后的岁月里,袖子和云做襟怀接触越来越频繁。一种温暖和依恋,悄悄地在两人之间滋长 ……。 但两个人,都克制着不去捅破那层纸。 ——— 袖子是为了自己的孩子,同时也有一点对网络虚幻的担心。 而云做襟怀,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一次冬季的深夜,牌室的友人聚在论坛,提议每个人都讲叙一个过去的故事。轮到袖子时,她想了想,想起那张纸币 …… 安静地听袖子把这个故事讲完后,一个小女孩问袖子:“袖子姐,如果真的有人替你保留了那张纸币,你怎么谢他(她)呢?” 袖子笑了,她笑自己那时的幼稚单纯,也笑这个小妹妹的天真。——— 那张纸币,恐怕早就破碎不堪了吧。 她开玩笑地回答小女孩:“如果真有人替我保存了那张纸币,是男人,我就以身相许好了;是女人,我就和她解为金兰。” 所有的人都笑了,坐在角落里的云做襟怀,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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